第八十六章 龙与恶魔的少女
火焰烧尽后，显露漆黑的干柴。
……
龙牙的烈火，烧穿了恶魔的纯红之眼。
牛脸的恶魔张大了口，漆黑的毒水混杂着滚烫的熔岩从他嘴角流出。他想为这份深入灵魂的疼痛呐喊，却因使用了恶魔之语的代价无法出声。
纯红的魔眼，裂开了缝隙。诅咒与黑色的魔力仿佛逃亡一般从裂缝不断涌出，在这夜空下溢散。火焰不断高涨，一遍又一遍地将白铁长剑上烧红。
终于，红色的少女扭转剑柄，给予了恶魔最后一击。
长剑与火，在铁骨的眼眶中捣弄，那眼睛如玻璃碎渣般被搅拌的声音，令人发麻。在火焰烧尽的时刻，那纯红的魔眼也迅速褪色。
那浓缩了恶魔精华的魔眼，最终，变成了无色的碎块。并且在下一刻，被风与电的半精灵抢夺而去。
失去了又一份结晶的恶魔，终于发出了痛苦的哀嚎。在那来自地狱的叫声之中，高昂与低沉并行。只有岩浆里的鬼魂才能理解的音调，在空中震荡，形成一个又一个肉眼可见的变形。
“艾雅，快离开那里！”
赫尔的声音传来，催促握剑的少女从恶魔的脸上逃离。但艾雅，却迟迟没有行动，仿佛没有听见警告的喊声。
那些扭曲的肌肉以极快的速度变得僵硬，那些生长过长的尖刺开始弯曲出极端的角度。肌肉正在变得想岩石一般坚硬，而那些尖刺则是弯曲到要刺入肌肉之中。
恶魔正在进入石化状态，赫尔知道。这是受到过大的伤害之后，会强制进入的一种自保形态，在夺去第一只魔眼时，这个牛脸的家伙就已经进入过一次了。
还处于恶魔精灵模样的赫尔借着风停留在半空中，她的嘴里嚼着玻璃碎渣，眼睛却紧盯着一动不动的艾雅。恶魔的石化即将触及艾雅的位置，到那时会将她也一并禁锢。
赫尔吞下了那些碎渣，将恶魔结晶里最后的力量完全榨取干净。她鲜血般的双眼在此刻发出更为妖异的光，那是恶魔之力充盈的表现。
赫尔踩踏空气中微弱的风，以足够快的速度抵达了了艾雅的身边，她要在恶魔的石化完成之前带艾雅离开。
靠近之后，赫尔看见了艾雅半睁着的无神双眼，也看见了她近乎要垂倒的身体。艾雅紧紧握着剑柄，依靠着剑刺在恶魔外壳上勉强站立。
她似乎醒着，但对于赫尔的到来却毫无反应。现在的艾雅，就像一具干柴一般僵硬。赫尔猜得到，这是过度消耗魔力和肉体力量后陷入的状态。而且，她手中的那邪剑，现在也陷入了沉寂。
万幸，艾雅还活着。月光照的到这里，照亮她的躯干和她无表情的脸。艾雅还活着，她的心脏还在跳动，她的血液也还在流动，虽然她的体内魔力近乎被抽干，但她还活着。但是情况很危险，艾雅现在这样的状态很危险，稍有不慎就会危及性命。
就在这时，那些悬于上方的石化肢体发生了松动。不出意外，这些硬化的组织在空中碎散，畸形发臭的肉块与扭曲成了螺旋形状的骨质尖刺一同落下。
赫尔赶紧抱起了艾雅，猛地从这恶魔的肩膀上跳了下去。凭借魔力形成的风做了缓冲，让赫尔能安稳地落地。
在离恶魔有些距离的地方，是临时能找到的最安全的地方。溃烂的泥土如泥沼一般，但现在已经找不到更好的位置。赫尔从手镯中抽出一块布做垫，将艾雅放置于上。
艾雅的神情已经缓和许多，但她的眼仍然没有闭上。她体内的魔力也像是醒着一般在流动，她醒着，却不清醒。直到现在，艾雅依然紧紧握着剑柄。为了帮助自己，艾雅真正意义上的竭尽了全力。
见到艾雅变成了这样，赫尔自然是难受的的。她自责，但现在她也没时间做什么反省。赫尔知道现在最该做的是什么。
赫尔站起来，转身，她身上那代表恶魔力量的魔法纹路发出了高亮的电光。
……
恶魔，想逃了。
堂堂地狱恶魔，黑龙魔王旗下的高阶统领，现在，面对两个凡间的少女，他产生了逃跑的想法。
因为他现在知道了，眼前这两个根本不是什么凡间的普通少女，他轻敌了，并且因此付出了极为惨痛的代价。这两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家伙，一个是拥有真正恶魔之力的杂种，另一个更是能够释放火山之火的龙嗣！
红龙的子嗣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？为什么恶魔的杂种和龙嗣在一起行动？她们又为什么会盯上自己？恶魔不知道，他想不明白，在恶魔之中，他一向算是笨的那一个。
他知道在人类的学院附近降临会面对怎样的反抗，对于可能到来的人类大魔法师，他也早就做好了对策。凭借自己全盛的力量，他有自信能当着这些凡人的面完成自己的目的。毕竟这些人类中的强者从来不愿意和自己拼命。
但现在，结果却是如此凄惨的下场。不仅被切断了半身，还被夺去了一半的恶魔核心。
而且，对方还是红龙的子嗣！这附近，还会不会有其他红龙的族群，他们目的又是什么？自己莫非，是陷入了什么陷阱之中？
「不，那份气息是真实的。」恶魔在心中想着。那在森林深处的物件，是真实的，是存在的。直到现在，即使是处于石化中的自己也能清楚的感知到那个东西的存在。这来自于肉身深处的贪婪，是不会欺骗自己的。
所以，不需要和这两个东西纠缠，现在的他完全可以从这里逃走。被夺去眼目的仇恨，在那个东西的价值面前，不过九牛一毛。
只要……只要到达那个地方的话。
……
“你以为你还逃得掉吗？”
带着电流的轻灵声音，从恶魔的正前方传来。只一句话，便彻底打消了恶魔转头逃离的念头。
“就你那俩臭眼睛，本来应该是我来给你戳瞎掉的。”
代表着恶魔力量的纹路，闪烁着刺眼的电光。魔纹在半精灵少女那红肤上游走，一遍又一遍传递着从空气中汲取的暗之魔力。
“但因为我的大意和无能，让我的好友做出牺牲来帮我完成了这件事情。”
轻灵的不只是声音，少女的足尖踏在空气中，她踩着的是看不见的风。而她的双手，也紧紧握着空气中逐渐凝聚的风。
“以她做出的牺牲换来的机会，我是绝不会放走的。”
抢夺了恶魔半数结晶的半精灵，已经拥有超越恶魔的力量。外貌，行为，魔力的构成，还有她所展现出来的力量。现在的赫尔，变得更像一只恶魔。
“接下来，就是恶魔对恶魔了。”赫尔说。
因石化而僵硬的外壳，逐渐从这恶魔高大的身躯上掉落。一块又一块巨大的石质外壳，衰落到溃烂泥土的漆黑之地，并且在坠落之后碎裂成渣。
恶魔，即将结束石化。而赫尔，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。
“哦，不对，应该说是恶魔杀恶魔。”赫尔的脸色，变得凶狠。
话音一落，最后一块外壳也从恶魔那张硕大的牛脸上一并脱落。恶魔狰狞恐怖的脸，在这一刻显露在空气中。
吼——
沉痛，凄惨的喊声，其间是流动着熔流的深渊。
战斗，一触即发。
恶魔身体倾倒，全部的体重压向左侧侧，这举动连大地都为止颤动。随着一处的陷落，周围的地面都一并塌陷并且变质。一瞬间，本就溃烂的土地变成了凹陷的泥沼之地。
而恶魔的这般突然举动，是为了抬起他那粗壮巨大的右手臂。巨大的手臂以不符合其体型的速度抬起，推开的空气形成了一阵阵狂暴的旋风。
地面颤动，塌陷，泥沼之地淹没枯枝野木。狂风暴动，切割，卷起无数漆黑之物。恶魔这般迅猛的攻势，其前摇就足以撼天动地。
仅此一招，能将之前的赫尔压倒在地动弹不得，若是直接命中更是能将她立刻碾碎。但现在，这恐怖的一臂在赫尔眼中只剩笨重。
雷电在半精灵的身后扬起电光，电光又化作凌厉的羽翼，以此成为她的另一对肢体。身体前倾，她如雷电一般弹射而出。只消短短一瞬，她的速度便已经超越了声音。
挥空的恶魔之臂分裂生长，肉块和尖刺在这一刻逆向飞行，数不清的长条触手如倒挂尖刺。他们变成了群聚的毒蛇，弹射般朝着赫尔追逐而来。
但是这丑陋的攻击，已经无法伤及赫尔。
空气中不断留下电光闪烁的白班，高亮的雷光绕过了一根又一根的触手，在她的身边，更有不可视的疾风利刃切碎任何偷袭来的攻击。
肉块，尖刺，漆黑色的魔力，都在空中被电流炸开了宛如凋谢的花朵。而那迅疾的风雷之身，已经贴到了恶魔的眼前。
恶魔做出了反攻。漆黑的魔力裹挟着肉肢的触手，从恶魔的那张牛脸上泄洪一般倾巢而出。将恶魔逼入绝境，要面对的就是恶魔倾泻所有的拼死一搏！
面对这般攻势，任何生物都难以存活。但赫尔已经没有机会后退，她也不打算后退，她周身泛起雷电与风刃，从正面迎面对撞。
在这力量碰撞的一刻，纯红的魔眼看见了那鲜血般的眼眸。
刹那间，诅咒汇聚，咒文复写，属于恶魔之间的争斗在这短短的一个对眼间碰撞数次。原生恶魔的魔眼，其诅咒之纯粹强烈，即使是已经夺得了半数力量的赫尔也无法完全匹敌。若是再这般下去，落败的只会是赫尔。
但是赫尔从一开始就并不打算靠诅咒赢得胜利。
“……诸神在你之中降生，万王祭拜你的尊名………”[精灵语]
“……青天之天是家乡，白云之云是房屋，而这大地是最早的归宿……”[欧克语]
“……红云的落幕者，黑云的独裁者，召来你的将被破灭，违抗你的将被毁灭……”[人族语]
长篇大段的念白，用不同的语言从赫尔口中念出。这是她从地面升起时就已经在倾注的咏唱，现在的她只是在念及这段咏唱的结尾。
赫尔的神情严肃，甚至连她的全身都开始颤抖。她身边的雷电与风全力与恶魔对抗，她的口中还在咏唱十分冗长的咒语。
恶魔张开了口，从那口中传来地狱之声。
“！！闭嘴！！”[恶魔语]
“！！拒绝！！”[恶魔语]
命令与命令的对撞，在顷刻间消弭在空中。恶魔企图打断咏唱的行动，被赫尔看穿阻止。而她的咏唱也终于在这一刻，完成。
“代表权柄的雷电！”[精灵语]
“代表丰收的雷电！”[欧克语]
“代表力量的雷电！”[人族语]
“自然万灵的愤怒，桀骜的雷电！我，赫尔·辛多，恶魔之身的萨满，以此祭司之名命令你们，来我手中！刺穿我的敌人！”[精灵语]
咏唱结束，魔法成立！
疾风在赫尔的手中凝聚，雷电在其中生成，暗之魔力流于表面，为其镀上一层黑亮之色。长枪铸成，黑白相间的暴雷之枪，在这漆黑之地发出最刺眼的亮光。
【风系魔法，萨满法术，强腕之力，恶魔技艺，天雷枪】
极度高压的能量发出轰隆响声，像是一只凶猛的野兽在宣泄咆哮。暴躁的雷电之枪，弹开了一切妄图靠近的毒蛇之触。
一瞬间，雷电的余力就在空中炸出了一块球状的清净之处。而赫尔，正是在这球的正中之位。
无尘，无秽，空灵般美丽的半精灵少女悬与其上，她身上那复杂有序的魔法纹路在此刻显得是那般妖异。
黑白相间的暴雷之枪被她握持手中，让此刻的她，宛如图画之中的战神一般，威严而强大。
而她的敌人，那来自地狱的恶魔，也因这幅景象感到恐惧。
肉肢恐惧一般收缩，肮脏的毒蛇触手现在都像是逃离一般后退。这些扭曲的肉盘踞在恶魔的牛脸上，一层又一层不断叠加，它们要形成一面无法撼动的防御。
赫尔，向着仍在构筑防御的那地狱之物，投出了长枪。
那本是赫尔怎么敲打都无法伤到分毫的防御，那本是自然之雷都只能切开浅浅伤口的肉壁。但现在，在这诸法加持的暴雷之枪下，一切的防御都成了摆设。
恶魔之皮被切开，岩石之肉被粉碎，钢铁般的骨成了碎渣，深渊的漆黑之血都被烧干。肉块，断肢，碎裂的尖刺，一切地狱之物，都在这一刻轰成了齑粉。
天雷聚成的长枪，在这座名为地狱恶魔的高山上，轰出了一个巨大的通道。那两颗仅存纯红魔眼，暴露在枪尖之下。
“去死。”[恶魔语]
最后的咒语，从赫尔口中缓缓道出。
雷电贯穿，那两颗纯红的魔眼在这庞大的力量下一并被击裂。那是恶魔力量的结晶，是他灵魂的居所，也是他最后的心脏。
轰隆巨响，雷电之枪在那牛脸恶魔的脑袋上炸开了巨大的烟花。溢出的能量变成了劈里啪啦的电流向四周散去，那恶魔的头颅也变成了无数个细小的碎屑，于空中落下。
恶魔死了。
这高山一般的恶魔肉体逐渐溃散，那些坚硬之物都化作了空中不断飘落的碎屑。漆黑之地落下的漆黑之雪和其中传来的微微臭味，都在印证这个事实。
赫尔看着眼前的景象，只觉得这只恶魔和那只兔母的死状也差不太多。
半精灵的少女走在了地上，恶魔的纹路逐渐从她身上褪去，她的身形也一并退回到了最初的样子。她走到了那恶魔高山遗骸的底边，随手捡起了那几个玻璃状的碎块，也很随手地放到口里，慢慢咀嚼。
她的口中发出咔嚓咔嚓玻璃碎裂的声音，但她的脸上却没有高兴的表情。
“嘶——疼疼疼。”手臂传来烧灼的疼痛，赫尔都忍不住喊几声疼。
漆黑无光的地方，无法看清，但她的手臂已经重伤。右手从手心到前臂，全是烧伤后再生红皮的痕迹。这是暴雷之枪带来的副作用。
试图驾驭这柄暴雷之枪，就像试图骑乘一只不屈的猛兽。这一招式的力量是如此恐怖，即使是面对恶魔的进攻都没有受过大伤的赫尔，也无法避免被这一招的能量所反噬。她那时匆忙丢出雷枪，也是因为已经无法再多把握哪怕一秒。
这一招，也算是差点抽干了她体内一切称得上能量的东西，无论是魔力，恶魔之力，还是肌肉的那一点点力气。甚至，这个招式差点反伤到她灵魂中的魔力通道。因为她也没想到，从这个恶魔身上夺来的力量分量居然这么足，远超了她的想象。
不过那又如何呢，反正现在胜利的是自己就行了。下次注意小心一点就好了，嗯，下次一定。
赫尔又捡起了半块玻璃球，打算放进口中咀嚼咬碎。但这时，那一直被恶魔阻挡的月光洒落进来，照在了这颗玻璃球上。赫尔猛然发现，这球里漏了一块。
谨慎的理智和一直以来的经验告诉她，恶魔还没死。而来自灵魂深处直觉告诉她，艾雅有危险！
赫尔把这玻璃球塞进嘴里，匆忙地站起了身。
……
因为解除了恶魔形态，赫尔变回了那个小身板的少女模样。她无法再使唤周身的风，只能依靠两条腿向着不远的某处跑去，甚至，她还不能跑的太快。
匆匆忙忙地去找自己的好友，这个情形似乎有些熟悉，好像不久之前才发生过一次。赫尔在心中吐槽自己这自责几次都不长记性的脑子，两脚不停地向前迈步。
她的魔眼还睁着，在这漆黑阴暗之地，她看见了那躺在布上昏迷的艾雅。糟糕的是，她也看见了一个微小的，散发着诡异光芒的红球，正在向艾雅靠近。
危险的味道从那个方向传来，但同时传来的还有一股烧焦的味道。
那颗微小的红球，慢慢变成了一根尖锐的短刺。尖刺的头对准了昏迷中的艾雅，似乎要一击将其击毙。
赫尔心中大喊不妙，她赶忙加快步伐，想要冲上前去拦下那根尖刺。但她刚冲出两步，却又马上停住了脚步。
只见艾雅突然从地上坐了起来，她迷迷糊糊的，似乎是刚从睡梦中起来。
就在这时，尖刺猛然刺下，对着艾雅的嗓子眼就是致命一击。但没想到者尖刺刚刚动手，却被还在迷糊中的艾雅迅速地抬起手臂，一把抓住。正是这个迅速的举动，让赫尔惊讶地放缓了脚步。
那鳞甲覆盖的手，轻易地捏住了意欲杀害她的凶器。熟悉的赤红色的火焰，也像是醒来一般从艾雅的身后燃起。最重要的是，有一条赤红色的鳞皮尾巴，从艾雅的屁股后面摇摇摆摆地钻了出来。
这漆黑的干柴，燃起了异样的火焰。
……
赫尔歪头疑惑，有些难以置信又觉得有趣地说。
“等一下，那是尾巴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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